来是这样,怪不得今天这里如此冷清,都没人过来看热闹呢。
连云枝听劝地磕了清心丹,又看了一眼浑身不自在,眼下还隐隐泛着青黑的方天信: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方天信:“我在这儿等着你。”
连云枝:“我不喜欢做事时有人等着,会影响我发挥。”
方天信舒了一口气:“那我就先走了,回见。”
连云枝:“回见。”
方天信走后,连云枝一个人缓步顺着血线踏入小巷。
此刻天光渐暗,那条小巷又黑又深。
连云枝足足走了近百步,才在死巷尽头看见了传言中那个杀父弑母,被废除灵根,赶出家门的废人。
修士耳清目明,连云枝能清晰看见那团蜷缩着,发抖着,只能发出微弱呼吸声的身影。
那人衣不蔽体,竟没穿外袍只着一身单薄里衣,里衣还脏污褴褛,不但被血迹侵染,还破了好几个大洞,隐隐能看见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肉。
除此之外,那人此刻也是出气多,进气少——看起来没几时好活了。
连云枝顿时失了踢上三脚,还掉往日恩怨的兴致。
——这人看起来一副要死的样子,他再踢个三脚,不就把人踢死了?到时候还要担上一条人命。
他是修士,以后是要得道成仙的,可不能妄动因果,草菅人命,平白留下杀孽。
可就这么走了也着实有些不甘,连云枝绕着慕城走了一圈,找到慕城头的位置,停下。
“喂。”
慕城的头动了,他似乎挣扎着想抬起来,但失败了。
于是连云枝帮了他一把。
他用鞋尖勾起慕城的下巴,逼迫他抬起头来。
他目光一寸寸从慕城脸上扫过,看到他沾满了血迹灰尘的脏污长发,看到他贯穿了整个右脸甚至让皮肉都翻出来的狰狞鞭痕,看到他不再笑的眼睛紧紧闭着,毫无神采。
连云枝想起很多事。
他想起八年前他落水后醒来,雄赳赳气昂昂领着侍从想去慕府找场子,却被父亲拦下呵斥:“慕府现在不一般了,你不要给我惹事。”
他想起他被测灵石测出是极品木系单灵根时祖父开怀大笑的脸,想起隔天慕府便传出慕城是举世罕见的“万纳灵根”,把连家为恭贺连云枝灵根优异而大摆三天流水席之事衬得像个笑话。
他想起他刻苦修炼成为同龄人中第一个引气入体之人,可当天晚上四方城中便传出慕城连破三级直抵练气三层的消息。
他想起他九死一生,拼了命才成功筑基,他以为慕城已死,他已是同龄人中的第一人,可出关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:慕城没死在秘境里,他金丹了。
他想起他猎杀的第一个三阶妖兽,他洋洋得意,喜不自胜,满身伤痕却不以为意。然而没几天,慕城便超不经意地抛售了自己猎杀的五级妖兽皮,并淡然应对周围称颂:“五级妖兽而已,有什么好炫耀的?难不成我还要雇说书人去茶楼讲故事不成?”
于是众人皆说,那个在茶楼讲了三天连云枝猎妖事迹的说书人是连云枝自己雇的。
他没有!他只是在第一次听到那人夸耀自己时,派小厮过去给了一大笔赏钱而已!
……
连云枝深呼吸了一下,平复心情。
他不再想过去,他看向现在。
他感受着自己充沛的筑基中期的修为,他看向曾经是天之骄子的脏污废人。
废人睁开了眼。
那双眼布满血丝,如受伤的幼狼般赤红狠厉,且无用。
“呦,”连云枝皮笑肉不笑地轻声嗤笑,“慕少爷几年不见这么拉了?”
慕少爷盯着他。
赤红的血丝一点点散去。
“……你谁?”
连云枝:“……”
连云枝惊呆了。
他连生气都顾不上,立刻弯腰伸手在慕城面前晃了晃:“你瞎啦?”
慕城眼珠子随着连云枝的手掌动,显然没瞎。
但他表情依旧平静无波,眼里依旧微微布着疑惑。
连云枝咬牙切齿不可置信:“你、不、认、识、我?!”
慕城歪了一下头,那表情似乎在说:我该认识你吗?